第十章 尺之木必有節(jié)目

    孟善心里卻忍不住苦笑。

    就連林綺遇也能明目張膽的打蕭殊主意，自己卻不行。

    是啊，蕭殊本不喜歡自己。若是真喜歡，早幾年兩人便做實了江湖上的那個傳言。

    可是他至始至終都沒有什么反應(yīng)，終究，不過是孟善的自作多情罷了。

    這么些年，孟善無時無刻不想著報仇。試問，那個男人會喜歡上執(zhí)念怨懟如此之深的女人？

    尺之木必有節(jié)目，寸之玉必有瑕瓋。

    而自己的瑕疵太大了，蕭殊那般完美的人，思及，都覺得相距甚遠。

    今天去林家，屏風(fēng)后面有人，再加上燕畫所說，連起來，可不就是這么個理由促使林家這樣做。

    “可是現(xiàn)在迫于碧蕾草，咱們卻不得不應(yīng)付他們的小九九?！避睫嵢弧?br />
    “你怎么確定他們家的確有碧蕾呢？”燕畫道。

    孟善沉默許久，道：“閣主的病情耽誤不得?！?br />
    “寧可信其有，不可錯失?！?br />
    言罷，燕畫和芙蕖也都沒有了理由反駁。

    頓了片刻，孟善問道：“八月份快到了，你也該回去看黃莊主了吧?！?br />
    燕畫頷首：“是該回去看看?！?br />
    黃莊主，便是黃頤。五年前已死。

    黃頤是五年前青州決，比試心法時，名聲大噪的第二名。令她名聲大噪的不止是第二名這個名號，而是比試時她一舉斬殺薄情郎，令人欽佩。

    燕畫見芙蕖不解，苦笑：“其實也是些陳年舊事了，江湖上早就將這件事傳出了好幾個版本，有些版本簡直面目全非。家?guī)煯斈晔菫榍樗鶄瑐挠^之下了《霜紅劍訣》才取勝的。雖然《霜紅劍訣》的確讓家?guī)熢谀菆銮嘀輿Q中揚眉吐氣，但也因此患上了很重的病，不知道是何種病，只說需要泡楊花逼出體內(nèi)的余毒才能茍且活著，不過整個晴云劍莊幾乎泡盡天下楊花，也沒能救下家?guī)煛！?br />
    “我的兩位師姐，也是為了給師父尋找碧蕾，渴望起死回生，卻在途中斷送了性命。家?guī)煆男∈震B(yǎng)我們，整個晴云劍莊沒有不尊敬師父的，師父的去世，對我們打擊都很大?！?br />
    “也就是這幾年，晴云劍莊開始走下坡路?！?br />
    “這世間薄情郎多的是?！毖喈嫶鬼瑢⒉璞K滿上，“未見得能夠殺個干凈。倒是家?guī)煯斈臧V了?！?br />
    芙蕖唏噓，也沒敢再多問，已經(jīng)觸及人家的傷口，就算再怎么反應(yīng)遲鈍，也知道這時候應(yīng)該轉(zhuǎn)移話題。

    “燕姑娘這些年在蒼溪接四方客，應(yīng)該有很多趣事吧。”

    燕畫知道她的用意，順著她的話轉(zhuǎn)了話題。而燕畫講的那個故事，孟善早已聽過數(shù)遍，至始至終，都沒有發(fā)言。

    傍晚，二人起身告辭。

    入夜，夜色涼如水，靜謐的空中點著三兩顆星子。

    孟善倚在窗邊，看著街上行人如潮水般漸漸退卻，夜色漸漸染墨，街上仍舊輝煌的燈火映入她的眼中，帶來的，卻是萬般寂靜。

    當你走路時，抬頭，星子便好像跟隨你的步伐，亦步亦趨。

    星子，就是命運。

    就好像，所有人都在跟著命運在走。

    到最后化作青冢一座，也不曉得，占星之術(shù)，究竟是窺到了命運的軌跡，還是給自己一個安慰，繼續(xù)淌著命運的洪流而走。

    孟善關(guān)上窗子，點亮了一盞燈，伏于書案。

    “閣主親啟?！?br />
    “現(xiàn)聞碧蕾出現(xiàn)于……”

    不過寥寥幾句話，就將信匆匆寫完，封好，交由旁人，連夜送去。

    做完這一切后，孟善跌在了床上。卻是一夜無夢。

    想必，他看到信，就知道該怎么做了。

    等到蕭殊來蒼溪，已是兩日后的事。

    蕭殊派人來告訴孟善，他已經(jīng)到了。彼時孟善正同燕畫說些不著邊際的話，聞言，略微恍惚，待回身，便先告辭了。

    原來，他那么在意這個藥么？

    思至此，孟善又苦笑，誰不想讓自己平安百歲?。?br />
    孟善跟著一名弟子去謁見蕭殊。

    蕭殊臨窗而立，高而瘦的背影如往常一般有些料峭。他聽到身后有腳步聲，便回過身來。長發(fā)以帛帶松松系著，還是那副艷極，暖極，卻也淡薄之極的容貌。窗子開的有些大，有風(fēng)乍然而起，他的衣衫被鼓起，不似凡人。

    他可以是畫，可以是妖，都不會讓人有半分嫉妒。

    偏生他是人。還是以武聞名于江湖的蕭殊。

    孟善與之相處多年，早已習(xí)慣他的容貌，見他轉(zhuǎn)身，問：“小應(yīng)陪您來的么？”

    蕭殊淡笑，卻也只限于唇角：“還有云珉?！?br />
    “林家，是什么情況？”

    孟善道：“大致情況我信中已傳達明白，但是碧蕾并非一定不在林家，有人打聽到他們的女兒林綺遇并非親生，所以有可能林家不愿意把這么一味珍貴的藥給她用，愿意給您用，也有一種可能是想要攀上淮南閣這層關(guān)系?！?br />
    “也不排除這種可能。林放涯是個什么樣的人？”

    “他早年在朝堂做官，皇上并不賞識，只得離開洛陽，此后舉家來蒼溪集成了林家衣缽，收了些徒弟教授武藝。不過，文人的同性便是或多或少的清高，這幾年林家發(fā)展的并不算壯大。

    “我聽林放涯之意，是想讓閣主暫居林家。閣主連夜趕來蒼溪，定然有很多勢力得到消息，為了以防萬一，林放涯想讓閣主接受林家庇護。等他們的孩子林桓回來給您看過病情之后，再決定是否將碧蕾奉上?！?br />
    蕭殊笑笑地看著孟善，桃花眼彎的如同盛了酒。

    “那你怎么看待呢？”

    孟善一怔，忙半揖答道：“孟善不知。但是那日去林放涯家中，屏風(fēng)后藏著人?！?br />
    “是誰？”

    “辨不出，聽氣息約莫二八年華?！?br />
    “這樣啊?！笔捠馊粲兴?。

    “那么，恐怕奉給我的不是碧蕾。”

    孟善懵了，眸含詫異，怔愣看他。

    “奉給我的，恐怕是他們家的姑娘?！笔捠獾?，“那么，我把你帶去的話，一定很有趣?！?br />
    這個想法與孟善的想法不謀而合。如果忽略他的后半句話，前半句話孟善還是贊同的。

    他倏然急促地咳了起來。

    孟善給他順了順后背。

    這樣的情況不知道持續(xù)多久了，偶爾劇烈的咳嗽之后，他給孟善的表情，仍舊是風(fēng)輕云淡。

    仿佛剛才幾乎咳出血的人，不是他。

    他擺擺手，推開了孟善。

    “你下去吧，讓巫木過來?！?br />
    巫木是蕭殊的師弟，與蕭殊相反的是，他以醫(yī)術(shù)與駭人的容貌在江湖揚名。常言道：巫木的醫(yī)術(shù)可以將你從棺材中拉出，巫木的容貌可以將你再度送入棺材。

    其實孟善知道的，并沒有那么夸張，只不過巫木大半張臉上都是一個幽藍色的圖騰，大片大片的，如同有人在上面作畫。

    圖騰是一朵雪蓮。孟善只隱約知道圖騰的來歷，大概是當年救下巫木的人，給巫木用了珍稀的天山雪蓮，卻又心疼非常，便給他下了另外一種毒。此毒也稱不上毒，只會讓人的身上浮現(xiàn)綺麗的花紋，而這個浮現(xiàn)的花紋便是雪蓮。

    那人說，既然那么珍稀的雪蓮給他用了，就換他變成一朵雪蓮，給自己欣賞吧。

    不過事實究竟如何，是否恰如江湖所傳那般戲謔，除了巫木，抑或蕭殊，也無人得知。

    孟善不欲多言，默默退下，喚了巫木過去。

    然而令人沒想到的是，隔日蕭殊真的把她帶了過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