翠竹被埋進夜之中,整個竹林看起來如同夜一般沒有邊際,偏巧這個時候刮起了一陣輕風,帶的竹葉摩擦著發(fā)出簌簌的響聲。夏嫵猛然停住了薅草的動作,將口里剩下的“天妒紅顏”盡數(shù)咽回,只覺得脊背發(fā)涼,一動也不敢動。
夏嫵覺得,這世上再沒有比她更可憐的人了,初來仙界差點被人一掌打死也就算了,還不慎掉到這個迷宮似的竹林里來,到了晚上,還要聽到一些莫名其妙的聲音擔驚受怕!
這樣幽深的一片竹林,這樣漆黑的夜,還有這樣陰惻惻的聲音,若說是善類,她絕對不相信!
夏嫵飛快地在腦子里搜尋她能夠拿來傍身的事物,似乎除了身邊的那幾顆草,便只剩下……白日里撿到的子了!
等等!子!
夏嫵這才想起來,子……似乎還被她丟在身后,正安睡著!
思慮許久,夏嫵重重地吞了一口口水,一面僵直著身子,一面偷偷伸出手向身后去,卻是顫抖著聲問道:“你、你是誰?”
她了好一陣才到了子,小心翼翼地扒拉過來抱到懷里,等了許久卻未聽到背后再有什么聲音傳來。
夏嫵正要松一口氣,那個聲音卻又響了起來,同樣是帶著輕蔑的語氣,清晰地道:“愚蠢?!?br />
夏嫵這回聽清楚了,那個聲音是從她懷里傳出來的。她豁然低下頭,果然就對上子漆黑滾圓的眼睛,那雙眼睛里,盛滿了嫌棄與不屑。
子精!夏嫵心里一個咯噔,那一瞬間腦海中百轉(zhuǎn)千回,到了最后只剩下她年幼時阿爹對她說過的一句話:“阿嫵啊,這做人呢,最要緊的就是要能屈能伸?!?br />
夏嫵突然冷靜了下來,嚴肅地舉起了團子,輕輕把它放到了地上,然后起身,對著它撲通一聲跪了下去。
膝蓋撞擊到泥地上發(fā)出一聲悶響,然后在子莫名其妙的眼神中,夏嫵表情肅然地對著它拜了下去,無比虔誠地說道:“團子大爺在上,請受小仙一拜?!?br />
團子肉身一震,聽著夏嫵繼續(xù)聲情并茂地說道:“小仙初升仙界,有眼不識泰山泰山,不知大爺身份尊貴,是故冒犯了大爺,實在是罪該萬死,希望大爺大人有大量……”
這種討?zhàn)埖脑?,夏嫵前世看話本子時不知看過幾遍,早就爛熟于心。甚至當她如同繞口令一般說出這一段話時,一股自豪感從心底里油然而生——
瞧瞧大爺這個詞用得多么精確,在不知對方是仙是的情況下,大爺這個詞巧妙而又帶著無限的敬意地將對方抬到了極高的地位。
這在仙界混的,誰還能沒點文化呢!
夏嫵的嘴角不可抑制地上揚起了一個的弧度,偷偷地抬眼去看她對面的團子大爺。
團子大爺肥胖的身軀撐著個大腦袋,大腦袋以一個夸張的角度歪向一邊,已經(jīng)……睡著了!
夏嫵再醒來時,已經(jīng)是翌日的清晨。
陽光透過簌簌作響的竹葉灑下來,空氣中還帶了點濕潤的味道。
夏嫵慢慢地睜開了眼,便看到依偎在她身旁趴著睡的毛團子,大腦袋枕在前爪上,后掌向上翻著,一副呆萌無害的樣子,完全沒有了昨夜那種駭人的氣勢。
夏嫵小心翼翼地伸手戳了戳團子的,子的眼睛掙開一條縫,瞄見是她之后哼哼了兩聲再沒了動作,腦袋動了動又繼續(xù)睡。
那哼哼聲仍似嬰兒的叫喚,夏嫵一頭霧水,撓了撓后腦勺自言自語:“難道……昨晚上是一場夢?”
一時間,夏嫵莫名其妙地肥了膽,伸著手指頭又對著團子的戳了兩下。
子揮了揮肉爪子,依舊沒什么動靜。夏嫵一顆提著的心驟然放了下去,她長長地出了一口氣,最終得出了結(jié)論——
所以,昨夜,果然是她做的一場夢啊!
望著酣睡的子,夏嫵頓時滿心憐愛,熱情地把她抱到了懷里,又充滿斗志地找出路去了。
這一回夏嫵運氣好,僅僅找了一個時辰便走出了竹林,又順著山路走了半個時辰,終于見到了一座城。
那是一座破舊的城,夏嫵抱著子站在城外望上去,高高的城墻之上,赫然寫著“花城”二字,雖已顯陳舊,卻氣勢仍存。
夏嫵躊躇著走進城去,甫一進城便見到個亂竄的紅毛狐貍,高聲地尖叫著從她身邊飛奔了過去。后頭一株小白菜伸長著兩只腳在后頭追著,氣喘吁吁地喊:“我是真心喜歡你的!阿紅!”
那一聲“阿紅”喊得百轉(zhuǎn)千回,到了尾音時還顫了三顫,嚇得夏嫵愣在了當場,小心肝也跟著不由自主地顫了三顫,便聽到紅毛狐貍回過頭高喊:“我是狐貍你是白菜,咱們兩個是不會有結(jié)果的!”
小白菜不服地喊:“在花城,就沒什么不可能!”
花城地處魔族所居的北界之北,是個族眾生的收容之所,外頭看著破敗,里面確實繁華異常,一條麒麟大道上街面挨著街面,里頭大大小小的怪安居樂業(yè),甚至有著非凡的興趣愛好——譬如這邊的掃帚帶著簸箕扭著腰舞動著;那邊一只貍貓拋著三個饅頭玩雜耍,饅頭被拋在空中還在咿咿呀呀地叫著;更遠一點的地方,一株柳樹彎著樹枝照著河水中的自己,還放下枝條撩了些水潤濕自己。
花城中的大小精怪都對此習以為常,對于夏嫵來說,卻是太過于悚然。她愣愣然從東頭望到西頭,望完便立刻在心中產(chǎn)生了逃跑的念頭,剛轉(zhuǎn)了個身,卻又聽到懷里傳來了輕哼聲。她一低頭,懷里的小團子閉目沉睡著,肚子上還染著已經(jīng)干了的血跡。
夏嫵長長嘆了一口氣,躊躇了半晌,終于鼓足了勇氣,走到一個燒餅攤前對著賣燒餅的精小心翼翼地問:“請問這附近有什么獸醫(yī)館么?”
精給夏嫵指了路,她順著那路一路走過去,一路聽著路邊的小精們嘰嘰喳喳地低聲聊著天——
“你們聽說了么,咱們界的九嬰這回不知為何殺上了仙界,重傷了仙界最倜儻的鳳卿神君,二人至今都不知所蹤呢!”
“聽說那一天九嬰在南天門還傷了不少的神仙,說不定還濫殺了無辜的小仙……”
一只小截口道:“總之仙界以九嬰弒神為名,已經(jīng)在三界下了通緝檄文,如今仙魔兩界交好,界又沒什么地位,只怕九嬰要沒有好日子過了……”
“……”
夏嫵有一句沒一句地聽了一路,總覺得小們講的這事有些耳熟,等到了獸醫(yī)館門口時,恍然——
小們說的女九嬰,難道就是那日在南天門一掌將她打下仙界之人?
正想著,一道清潤的男聲悠然響起,慵懶地打招呼道:“九嬰姑娘,別來無恙??!”
九嬰!
夏嫵的心里一個咯噔,下意識地就要循著那聲音的方向看去,卻還未扭過頭去,就見到一道寒光閃過,帶著三分殺氣,朝著她直直地劈了過來。
已然快過了思想,一旋身便險險地避了過去,夏嫵勉強的站定,卻看到了個穿著鵝黃裙衫的小姑娘,精致的五官堆出個怒氣沖天的臉,手中提著一把長刀便要向她劈過第二刀。
夏嫵:“……”
什么仇什么怨啊!為什么總有年輕貌美的女子,一見到她就要置她于死地??!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天妒紅顏嗎?
夏嫵在心中叫苦不堪,一面抱著熟睡的子,一面躲閃著,驚慌地大吼:“這位姑娘,我們之間是不是有什么誤會?”
“誤會?”黃衣女子手上的動作未停,卻是冷笑一聲,“你當日既然有膽弒神,這么個小小的誤會何足畏懼?”
周遭圍過來越來越多的看熱鬧的小,對著他們指指點點,夏嫵慌張地轉(zhuǎn)身閃避,一抬眼便見到了人群中站著的一名紫華服的公子哥,手里執(zhí)著把翻過來倒過去地看,似是這場打斗與他無關。片刻后,他微微抬眼,卻是對上了夏嫵倉皇的眼神,忽然勾展開了個極有深意的笑容。
夏嫵望著那笑容不由得一愣。也就是在她愣神的一瞬,黃衣女子的長刀穿過她的口,把她插了個透心涼。
那一瞬間,夏嫵只來得及將子換到右手,堪堪避過了這一刀。
周圍的小們頓時發(fā)出了噓聲,更有膽小的精伸著爪子遮住了自己的眼睛,而子在這動靜之中,終于緩緩地掙開了圓眼睛,醒了。卻剛一睜眼,便被夏嫵不知道哪里生出來的力氣帶著,猛然躍起,一頭扎進了方才柳樹精當作鏡子來照的小河之中。
河水并不湍急,但是夏嫵甫一入水就往水底扎去,轉(zhuǎn)瞬消失不見。
黃衣女子提刀正要追,紫衣的男子卻在這時候施施然開口道:“阿鸞,她已重傷,不必再追了?!?br />
黃衣女子似是不依,帶了幾分暴怒地嗔道:“哥哥!”
男子的雙眸卻又深邃了幾分,望向水面時,嘴角還帶了點淺淺的笑意:“天地初開時,由混沌之氣凝聚而生的獸九嬰么?如今看來,也不過爾爾?!?br />
片刻之后,掃帚找到了新的伴侶練習著新的舞步,貍貓獰笑著一步步走向躲在籃筐后頭的包子精,柳樹精又對著河水欣賞起自己的美麗,花城回復以往的繁華與平和,仿佛方才的事,并沒有發(fā)生。
只是那小姑娘入水的地方,暈開了淡淡暗紅的血跡,風一吹,便隨著水波緩緩地蕩開來,到了最后,也被稀釋成了和碧水一樣的顏。
第二章 全世界都想本仙女死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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