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三章 留下她

    她指著秦城，指著這個明明年齡與她相仿，卻能三言兩語將她救下來的姑娘。

    娘親去世時的場景還歷歷在目，那個苦了一生的女人臨終時仍然憂心女兒今后的命運(yùn)，紅塵俗世，四處漂泊，無處為家，那樣的生活今后都要她一人來承受。

    于是女人將三句箴言送給女兒，希望這作為她能夠順利活下去的警示牌。

    “人但有所恩，必涌泉報之

    人但有所求，必盡力助之，

    人但有所問，必以誠信之。衛(wèi)綃吾兒，謹(jǐn)記謹(jǐn)記?！?br />
    而秦城是這個世界上除了娘親第一個毫無條件對她好的人，這樣的人，她希望用自己的余生去保護(hù)，做她的那個報之、助之、信之的人。

    她的面如此堅定，連秦城都有些怔住，空氣一時變得靜默。

    “你想好了？”千開口，依然是淡淡的語氣。

    衛(wèi)綃抬頭，看著眼前這個宛如神邸的男人，他是在為她身旁那個小姑娘做打算吧？這樣一個值得天下眾生仰望的男人，本該是高居廟堂，如今不知道為何流蕩在這之間。

    但這一切都不是她該心的，她只是極為恭順的低下頭，道，“是。”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“喂，你叫她留下干嘛？”回去的路上，秦城不停地在千耳邊嘀嘀咕咕，身后亦步亦趨跟著衛(wèi)綃，秦城偷瞄福好幾次，但都只看見她哪一張面無表情的撲克臉，仿佛她天生就是這種表情，沒有多余的情緒。

    被別人辱罵，她不哭；被人收留，她不笑；如今被甩在后頭，她也不鬧，就是拼命挪動著瘦成竹竿的腿追趕著，秦城有些擔(dān)心那會不會突然間斷掉。

    千只是大步向前走著，臉上也沒有多余的表情，只是輕輕敲了秦城的腦袋，“且看她能不能跟上來?！?br />
    不可能吧……秦城嘟嘟嘴，自己可是魔鬼訓(xùn)練了三個多月才有這樣的腳力，也就將將趕上千的樣子，而這個衛(wèi)綃，明顯從一開始就是撐著跟上來的，她體質(zhì)又那么瘦弱，遲早會被甩掉。

    千瞥了一眼秦城，她明明就在擔(dān)心衛(wèi)綃，卻因為自己的話沒有停下，很好，這是個進(jìn)步。

    衛(wèi)綃極其費(fèi)力的跟在他們身后，她腳上原本就破破爛爛的鞋子，此刻已經(jīng)全部開了口，一邁步呼哧呼哧的張大嘴喘氣，有點(diǎn)礙事。

    衛(wèi)綃皺皺眉，手一抄，將鞋子拎在手里，赤腳走在滿是沙石的山間小路。

    年幼的孩子尚未完全，皮肉就算未經(jīng)呵護(hù)，但也很細(xì)，走在這樣的道路上，不一會兒就流滿了鮮血。

    可她連哼都不哼一聲，仿佛身后那血跡淡淡蜿蜒的腳印不是她的，仍然臉平靜地追趕著千和秦城的背影。

    “哎……她把鞋子了哎！”秦城又一次回頭，便看見手里拎著雙鞋子的衛(wèi)綃，晃晃悠悠地跟在身后，心里有些不舒服，道“差不多行了吧，萬一真?zhèn)搅司筒缓昧?。?br />
    千看她，一副就知道你一定不住求情的表情，秦城方才還有些小心翼翼的，見他擺出這個臉，心里不知哪里有些別扭，立刻跺腳站住不動，哼聲道，“奇怪了，她是要跟著我又不是要跟著你，為什么非要你答應(yīng)不可？”

    轉(zhuǎn)身回頭，“我決定了，我就要她陪著我，做我的閨！”

    千對她的自言自語不可置否，看著她氣沖沖轉(zhuǎn)身的背影也沒有阻攔，他抬頭，看著夜空中拉開如錦緞的一道月光，道，“是啊，誰知道是誰遇事不能解決，非要依賴我呢？”

    秦城腳底下登時一個踉蹌，又很快恢復(fù)自然，只是從背影看上去頗有幾分逃跑的狼狽，千默默的站在原地看著，眼神如絲如線追隨著那狼竄的背影。

    秦城，我希望你知道，無論什么身份什么地位，你都要學(xué)會依賴自己。因為你的周圍，很有可能都是敵人。

    他負(fù)手立著，身后的空氣忽然水般蕩漾開，黑暗逐漸扭曲成一個人的身形，那人對著千恭敬地彎下腰，“主子，有異動。”

    “是么，”千眼神還看著向遠(yuǎn)處衛(wèi)綃走去的秦城，語氣淡淡，卻殺氣森森，“既有客至，須得厚禮以待?！?br />
    “是?！焙谟邦I(lǐng)命，再次無聲無息如煙般逸散開去，消失在茫茫山林。

    千站在原地，看著遠(yuǎn)處數(shù)次想要幫忙卻遭到拒絕的秦城，和明明累極卻堅持自己走的衛(wèi)綃，眼神淡淡思索。

    如此，倒也可以留下她。

    夜風(fēng)悠悠，千忽然傾身抬臂，一個拈住的動作，在他指尖，一片搖曳的黃葉在風(fēng)中烈烈掙扎，忽然冒出裊裊的輕煙來，繚繞中有什么東西無聲碎去又凝結(jié)，千松開手，一片模糊的白隨著飄忽的夜風(fēng)在夜空中快速滑過，飄向西南方向。

    是時候一下宮里那位了，居然容得囸夲一個附指小國如此放肆，真是人越老越無用，既然無力無心，那就趁早頤養(yǎng)天年也罷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“我跟你說，他就是面冷心熱，其實他人很好的?！鼻爻歉谛l(wèi)綃身側(cè)，眼神飄忽，不看她血跡殷殷的腳，又有些擔(dān)心衛(wèi)綃會因此埋怨上千，雞婆地替他辯白。

    “我沒怪他?！毙l(wèi)綃話很少，此刻又累的連呼吸都費(fèi)力，卻還是咬著牙，清晰的一字一頓回答。

    話一出口，腳下步伐又踉蹌了幾分。

    秦城知道她在勉強(qiáng)，立刻閉嘴，快步走到千身邊，下意識地將求助的眼神投向?qū)Ψ?，忽然又想起他方才說過的話，心里蔓延上別扭，急忙把頭轉(zhuǎn)向一邊，可惜千早已發(fā)覺某人的小動作，腳步慢了下來，悠悠不知對誰說道，“記住，努力讓你自己變強(qiáng)?！?br />
    話語雖然還是冷冷的語氣，可秦城立刻歡欣鼓舞，知道這是同意衛(wèi)綃留下的意思。

    “好?！鄙砗笮l(wèi)綃點(diǎn)頭，仍然是累極的一副模樣，眉間卻終于舒展開來，咬著牙努力邁著步伐想要跟上去。

    身后，忽然傳來利器破空之聲！

    奪奪奪釘在黧黑的地面，強(qiáng)力的勁道激起一片泥土。

    夜空中一道人影飛快地閃動著，速度之快，甚至在原地留下了黑的殘影，半空里嘎嘎嘎的怪笑布滿了整座大山。

    秦城抱頭便竄，“啊啊啊死老頭子又來了，快閃。”

    腳丫子邁出了一半兒又想起衛(wèi)綃，急剎車，急轉(zhuǎn)身，急伸手，“衛(wèi)綃快跟我跑！”

    衛(wèi)綃愕然抬頭，想將手遞出去，身子卻已經(jīng)蕩上了半空。

    “嘎嘎嘎，我來也！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