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烏格!”熟悉的聲音讓烏格下意識的回頭看去,那個拄著拐的身影正在雨中,讓他暗淡的眼中仿佛跳動了一下。
奧萊特承諾的休假期算一算也是今天結(jié)束了,烏格苦笑著站在雨中,身體的虛弱和陰冷潮濕造成的發(fā)燒讓他唯一能做的便是站在原地等待著逐漸走近的奧萊特。
走近才看清的慘白臉色和身上到處綁著的臟紗布讓奧萊特一驚,被頭發(fā)擋住眼睛的烏格沒有做出什么反應(yīng),但之后突如其來的一道推力讓他的頭發(fā)散開,露出了充滿血絲的雙眼。
“你他媽的?!逼饺绽镆岳潇o理性著稱的奧萊特現(xiàn)在幾乎是吼著,蠻橫地拉起烏格的衣領(lǐng),認(rèn)識他的人若是看見了他現(xiàn)在的模樣絕對會矢口否認(rèn)這人是奧萊特,畢竟,只有在幾年前的北方軍隊里才有人看見過他的這副樣子。
“混賬東西,你是非要趕著在我回來前死掉嗎!”
“呵,那樣就好了?!睘醺褚琅f是帶著笑回答著正拉住自己領(lǐng)子的奧萊特。
“別給我擺出這幅要死不活的樣子。”奧萊特語氣變得更加怒不可遏,但握住烏格領(lǐng)子的手稍稍松了些“我連你更狼狽的樣子都見過?!?br />
烏格避開了奧萊特的視線,眼角的余光往一旁瞟了瞟。鮮紅的血絲在白色的眼球上顯得格外扎眼。
快刀出鞘,烏格不知從哪來的力氣掙開了奧萊特,同時削掉了他衣領(lǐng)的一角。奧萊特圓睜著眼愣在了原地,還保持著剛才的姿勢。他聰明過人的頭腦此時也驚愕得呆住了。
烏格用刀指著奧萊特一步一步的往后退著,沒有去看奧萊特的臉。沒人知道他在害怕什么。他握刀的手有些發(fā)抖,大概是因為天氣太冷的緣故。
烏格突然拔腿就跑,帶起一陣雨水。兩旁空蕩蕩的小巷里瞬間鉆出一堆人跟著追去,水洼被踩得高高濺起。奧萊特看著他們越跑越遠(yuǎn),在一個拐角消失出了視線。
“先生,沒事吧?!柄椼^鼻的年輕男人走到奧萊特身邊,拍了拍他的肩“那家伙沒傷到你吧?那人可是眾神教的通緝要犯。不過請放心,我的傭兵隊已經(jīng)全體出動了,一定會把他繩之以法。”
搭在奧萊特肩膀上的手往上移了移,貼在了脖子和鎖骨的交界處。
“忘記自我介紹了,我是布紐勒斯的尤諾騎士,敢問閣下的名字?!庇戎Z風(fēng)度翩翩的介紹著自己,奧萊特卻沒聽到似的走開了。
尤諾癡癡的望著他一見鐘情的人兒離去的方向,甚至沒注意到他的高嶺之花是個瘸子。
“隊長。”穿著一身輕便皮甲的女人有些無奈的叫了叫正愣神的尤諾“你要是再想著泡男人的話,我們的賞金可就泡湯了?!?br />
“還有,你下次能不能別對別人這么毛手毛腳的呀。”
“我想我愛上他了。”
“少來了,你見到好看的男人都是這副德行。”
他們在絮絮叨叨中加緊了腳步,追著快被雨水沖散的蹤跡。
烏格一路沒命的逃著,后面的人爭相撞上他濺起的泥漿。耳旁的風(fēng)聲和雨點太大,烏格只能估算著后面的腳步——大概六七人,都有武器。
街尾突然冒出來的一架馬車攔住了烏格的逃路??伤荒芡O聛?,絕不能,只見他繼續(xù)跑著,徑直沖了過去。
下雨時的石板路滑得可怕,行人稍有不慎就很容易摔倒——烏格身子一傾,直接從馬車下滑鏟了過去,把地上的積水鏟出了一道梭紋,他手中鋒利的刀尖順勢劃斷了兩根繩索。那匹被烏格驚到了的癩皮馬不安地踢了踢腳,車上幾個大桶用來固定的繩索崩開了,被它震得翻倒,滾了出來。惡臭的糞水傾瀉而出,幾乎淹沒了半條街?;靵y和咒罵在臭味中交雜著,沒人注意到遠(yuǎn)處的雨幕中似乎有兩個身影閃過。
看來已經(jīng)甩開了他們,體力的不支讓烏格再也保持不住身體的平衡,重重地摔在了堅硬的青石板路上。那些越來越近的腳步聲快要在耳邊炸開,但他的眼睛已經(jīng)看不清任何東西了,除了那些雨,什么都是模糊一片。
烏格從路邊的排水渠里撕下了幾片苔蘚,全部塞進(jìn)嘴里用力的咀嚼著,他急需一點體力。一雙雙皮靴踏進(jìn)雨水里的刺耳聲音促使著他翻身站了起來,一邊把嘴里的腐爛味道和腥臭咽下去,一邊跑著。
他們追得太緊,根本甩不掉。烏格的慌不擇路把他逼到了一片建在陡坡上的城區(qū),眼前的路一直延伸著,似乎很長的盡頭在十幾棟蓋在懸坡下的樓房前戛然而止。烏格往前跑著,看上去像是想要摔下去來結(jié)束他并不光彩的一生。
這條小路在崖邊完結(jié)了,烏格加快了步幅。一雙鞋重重踏進(jìn)雨水里的震動,他跳了出去,飛身一躍,呼嘯的風(fēng)和雨在他臉頰刮過,短暫的騰空后烏格直接撞碎了一扇緊閉著的玻璃窗,連滾帶爬地闖進(jìn)了一戶人家。
身后的動靜如追似趕般響起,他來不及拔掉插進(jìn)手里的玻璃碎片,也來不及去注意床上那對被他打斷了魚水之歡的男女,霎時反手一刀,刀尖在一只低塌的鼻子上劃出一條直線,他不敢出刀太遠(yuǎn),他的‘賭注’少得冒不了任何風(fēng)險。
大床上響起的刺耳尖叫聲有些煩人,烏格往一旁的桌子邊挪了幾步。那剛跳進(jìn)來鼻子上就掛了彩的傭兵同時揮劍砍來,烏格只得踉蹌躲開。然后用桌上那只燭臺的尖端插進(jìn)了他的腦子,是鍍金的,而且有些年頭,很有可能是古雅努斯王國時期的王室用品。
烏格順勢一推,用這具滿臉掛了彩的尸體將一名正好想要跳進(jìn)窗戶里的傭兵撞了出去。烏格沒能聽清楚骨頭碎裂的聲響,他轉(zhuǎn)身沖出大門的聲響實在太大。
大雨中錯落有致的君榮城街道,在帝國是一副獨有的美景。天知道是哪個自命不凡的建筑師修出來的中看不中用的玩意兒。
烏格躲在一條為了街道整體美觀而造型的死胡同里,有五個人在這兒分頭搜尋著他,腳步大都很重,烏格壓著自己的喘息,細(xì)細(xì)聽著。
一個人倒地了,是被樓上掉下來的重物砸到的,插進(jìn)肺里的斷骨讓他發(fā)不出聲,只能拉扯著聲帶哀嚎幾聲。還剩四人,其中兩人的喉嚨被快速的割開,溫血濺出來的聲音和雨聲淅瀝差不多。還剩兩人,越來越近。
鷹鉤鼻的男人跑了過去,被撞開的雨點和他身上的溫度都打在了烏格的身上。幾步間兩人近得幾乎能聞到對方身上的味道,但好在他躲藏的地方實在是太不起眼。
輕柔的腳步跟著追了過來,還帶著幾聲上氣不接下氣的輕喘。二十步...十五步...十步...五步......烏格默念著。
修長的尖刀從不起眼的街邊猛地刺出,雨中響起了幾聲喧嘩,嬌小的身軀被烏格用刀生生釘在了墻上。她很漂亮,精致的五官仿佛是由造物主挽起袖子親自拼湊而成,不長的秀發(fā)扎成一條辮子搭在右肩,是罕見的銀灰色。
只是那雙死死盯著前方的可怖眼珠讓人有些不安,仿佛在詛咒這個無惡不作的通緝犯將會在夢中受盡她的折磨。烏格看著那雙眼漸漸失去光芒,熟練的‘流程’和以往一樣,只不過這對眼睛一只是褐色而另一只是湖藍(lán)色的。
“瑪麗安!”
僵硬的手腳讓烏格沒能控制好弄出的聲響大小,正好大到引來了尤諾。他提著劍沖了過來,腦子里想的只有把這個計劃中的搖錢樹撕成碎片。
烏格將刀一扭,從還有余溫的肉塊中拔了出來。但尤諾的劍已經(jīng)逼到了近前,烏格只得雙手握刀擋了擋。強(qiáng)大的力道震得烏格虎口有些發(fā)麻,但他來不及穩(wěn)住身姿,從正面刺來的一劍逼他又舉劍擋下。
不知從哪刮來一陣夾著雨點的涼風(fēng),尤諾突然向上一挑,烏格順勢反手一撥。但全是雨和汗水的刀柄卻脫了手,他的手已經(jīng)握不住這么重的東西了。
長刀掉在地上響起了清脆的聲響,尤諾同時沖了過來。烏格還不想就這樣認(rèn)命,掀翻了小巷兩旁的雜物來阻擋尤諾。漂亮的街道被弄得亂七八糟,尤諾卻硬生生撞開了那些沉重的木板和大桶,劍尖直指烏格而去。
銀白的金屬穿透了脖子,從咽喉探出一段鮮紅的尖端。
一只被雨淋得蒼白的手握住了紅色的金屬,奧萊特兩手架著穿透了尤諾脖子的長刀,猛地一轉(zhuǎn)。一聲脆響格外悅耳。
尤諾看見了他的心上人,就在他的身后。他想要擁抱一下,但丟了劍的雙手卻向著相反的方向伸去。
“操你自己去吧,下賤的玩意?!眾W萊特歇斯底里的罵著,將已經(jīng)斷氣的尤諾踹到一邊,發(fā)了瘋似的用那把新手杖抽打著那具尸體,動作大得弄亂了他濕透的頭發(fā)和衣服。
開始發(fā)黑的血液被大雨沖進(jìn)了排水渠,奧萊特把那被雨水沖洗得干干凈凈的長刀還給了烏格,接著一拳打了過去。
烏格踉蹌了幾步差點摔倒,慢慢穩(wěn)住身子像是想說些什么,但除了正微啟著的嘴唇,奧萊特沒看到他的其他反應(yīng)?,F(xiàn)在連睜開眼睛對他來說都已經(jīng)是難如登天。
倒在肩頭的褐發(fā)腦袋壓熄了奧萊特余下的怒火,高奧萊特半個頭的烏格相當(dāng)順利的靠在了奧萊特的肩上,沒等奧萊特說話他便沉沉的睡去了。
他從未睡得如此的香過,仿佛明天已不需要他再掛念。
明天,大概也會是一個雨天吧。
第十七章 長路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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