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五章：挑花眼

    走廊上有風吹過，帶著劈面打進來的雨水，鞋子早就濕了N回了，褲腿也在來回幾趟奔波中濕了，腳脖子處是一片潮濕的感覺，所以這會兒，我看見有風雨打到身上，不由走到墻這邊靠著，因為我不想唯數(shù)不多的衣服也被弄濕，如果衣服也濕了話，我會很冷。

    其實我這會兒已經(jīng)很冷了，一陣一陣冷氣每隔一分鐘就從腳底升起來一次，灌遍了全身，讓我時時刻刻都處在消耗熱能來取暖的狀態(tài)下。

    我看了看手表，離下課還有二十分鐘，我算了算，如果這會兒回教室，坐不到五分鐘我又要重新踏雨過來，于是我抱著雙臂等在外面，安安靜靜的，只是等，連一絲想法都沒有。

    我對付著逼人的寒氣，一會兒看一下手表，只是時間史無前例的慢，好似蝸牛在爬一樣。

    又是一陣風吹來，我不由的打了一個寒顫，把胳膊抱得更緊了一些，忽覺得有人在暗處一直看著我似的，我不由扭頭尋去，卻見身后窗戶后面的第三排，陸之名正緊緊地盯著我，目光復雜而又幽深。

    我以為他會出來，把我的資料收了過去，可是他沒有，直到下課鈴響老師離去，他去慢悠悠地晃了出來。

    他沒有說話，只是把手伸到我面前。

    我乖乖地把資料交上去，然后想說：“主席先過目，批注完后，我再來修改?！?br />
    可是話沒有說出來，我就看見他把外套脫下來披到了我身上，并冷漠地說：“明天還衣服的時候過來取走這個，我晚上會批注好的?！闭f完，也不等我拒絕他的衣服，就走了，還走得大步流星。

    他的衣服上有他的氣味，也有吳靜然的氣味，所以我沒有去追陸之名還衣服，而是把衣服送到了吳靜然的班上，雖然這種做法很傻很蠢，但我不想再欠陸之名的，更不想再和他莫名的再靠近。

    我把衣服遞到吳靜然的面前：“主席的衣服落在辦公室里，我想學姐會有用的?！?br />
    吳靜然顯然很開心，開心的都沒有問我，為什么我不給陸之名送去，她接過衣服，如獲至寶般跑出了教室，連聲謝謝都沒有對我說。

    不知道陸之名收到衣服是什么心情，不知道明天他又會怎么對我，我不想想，也懶得去想。這會兒，我只想回家，脫掉腳上濕漉漉的鞋子，然后去浴室好好洗一個熱水澡，再縮在媽媽的旁邊再好好地睡一個暖和的覺。

    冷，是我現(xiàn)在唯一的感覺！回家，是我現(xiàn)在唯一的想法。

    回去的路上，雨又下大了幾分，劈天蓋地地涌來，雨傘雙手都有些打不住，衣服沒懸念地也跟著一起濕了，不知道明天是什么天氣，但知道明天還要上課，于是我路過那家正打特價的鞋店時，我不禁還是停了下來。

    樹膠雨鞋二十五一雙，本來想買一雙，但想著這個城市向來都是水的，這雨鞋只怕買了也穿不了幾次，而且這年月穿這種鞋去學校，只怕會給人一種恐龍再現(xiàn)的感覺，于是我決定還是買一雙旅游鞋，天熱天冷都能穿。

    買鞋都要試腳，可是現(xiàn)在這種情況，我已無顏把我的腳從鞋子里面抽出來放進新鞋子里面去試，于是挑了又放下，放下又拿起，幾番猶豫后，終是決定明天再說。

    我想，明天不定就雨后天晴，到時我隨意拖一雙鞋出來，路過這里時再買也不遲，不必現(xiàn)在把臉丟得干凈。

    我抱著我那份尊嚴離開了鞋店，不想出門時卻遇到一個還算熟悉的人程西媛。

    程西媛一眼就認出了我，抱著我的胳膊又是笑又是跳，她問我：“姐姐，你怎么在這里？”

    我說：“下雨了，我看看有沒有合適的鞋子?！?br />
    然后她看了看我空空的雙手，又問我：“這么大個鞋店，還沒有一雙適合姐姐的鞋子？”

    我笑著搖了搖頭：“當然不是，鞋太多，挑花了眼，等回去醒醒腦子，明天再過來買?！?br />
    然后她很開心地拉著我，把我拉進了商店，沖一個營業(yè)員說：“吳姨，這就是那天救過我的救命恩人，你不是一直想答謝她嗎？”

    原來這家店是程西媛父親眾多店鋪中的一個，而打理這個店鋪的又是程西媛媽媽的妹妹，雖然程媽媽早就不在世了，但程爸爸依然很是照著亡妻的親戚。

    這一點讓我對程爸爸有很大的好感，但是我也不能接受吳姨的好意，必竟做生意也不容易，而且也是需要本錢的。

    我推脫不掉，只好把身上唯數(shù)不多的錢，按標價塞進了吳姨的手中：“鞋我回去再試，試得要是不合適，我再來麻煩吳姨?！?br />
    吳姨卻是故意不悅地把錢塞回來：“媛媛從小沒了媽，都被我們慣壞了，那天和她爸爸斗了兩句嘴就跑掉了，害我們找了一夜。那一晚的事情，她都跟我們講了，本想著等她爸爸回來再上門好好答謝，難得今天有緣相遇上了，這雙鞋又算得了什么?！?br />
    我還是不能收，還是固執(zhí)地把錢塞到了吳姨的手里。程西媛見我們一來一往，很是厭煩，于是她替吳姨收了錢，但是她又給我拿了一雙雨鞋：“買一送一，店里新定的促消活動，你不想讓吳姨虧掉老本，就趕緊收到，這樣我們就可以正常營業(yè)了，免得顧客說三道四?！?br />
    我沒有辦法，只好謝過了吳姨。

    提著兩雙新鞋，我心里一下暖和了許多，雖然寒氣仍是一陣一陣逼得緊，但我還是覺得暖和，不為其它，只為這世上還有懂得感恩的人，我亦如此，西媛亦如此。

    我離開鞋店，程西媛送我并陪了我一路，路上她說了一些有關(guān)她的事情，她說她是西大大一的學生，學的是企管專業(yè)，因為她爸爸想讓她畢業(yè)后能幫忙接管一點生意。

    “我爸爸對我要求太高了，姐姐，你要知道，我一個女孩家，除了花錢，哪會什么賺錢呀。”程西媛抱著我的胳膊沿著街道最里面走：“我爸爸或許知道這一點吧，所以他對我交男友的事情特別的插手，真是煩死了。”

    “你爸爸也是為你好，必竟他是過來人嘛?！逼鋵嵨液芰w慕程西媛，雖然和我一樣也有一個不健全的家庭，但是她有那么多的人關(guān)心寵愛著，就這一些也是值得欣慰的，我羨慕她卻不嫉妒她。

    程西媛好似很不愛聽懂這句話，她一下拖著我胳膊止住了腳步，把我也生生地定在那里，她皺著眉頭，臉上竟是未長熟的幼稚，她說：“你怎么和吳姨說的一樣呀？”

    我笑了笑，卻是只笑不語。

    程西媛又陪我走了一段，將要分手時，她問我：“姐姐怎么一個人回來呢，你男朋友怎么不送你？要不是我爸爸反對，我今晚是鐵定要讓男朋友送我回家的?！?br />
    她說的應該是陸之名吧，因為那天，和我在一起的，正是陸之名，猛然想起，她離開的那天早上，還夸獎過陸之名，說他長得很帥。

    是啊，他是很帥，只是帥又有什么用呢，人心是壞的，便是再帥也彌補不了，我笑了笑說：“他不是我男朋友，只是普通的同學關(guān)系，他的女朋友叫靜然，吳靜然。”

    我也不知道為什么要向程西媛強調(diào)這個，但我覺得這句話，似乎是想講給自己聽，因為自從剛才陸之名把他的外套披在我身上后，我的心就一直沒有安靜過，哪怕是把衣服送到了吳靜然的手上。

    吳靜然！吳靜然！陸之名的女友吳靜然！

    雨慢慢小了，心也隨著雨勢的減小而慢慢靜了下來，程西媛不知為什么，臉上有種失落的表情，所以分手時，她很煩的揉了揉頭發(fā)說：“剛才明明記得有件事情要給姐姐講，可是這會兒，我又死活想不起來。算了，姐姐先回去休息吧，等我想起來了，我再給姐姐打電話?！?br />
    是啊，她離開的時候，可是把我的號碼抄走了，我點頭說了一聲好，路上小心一點，然后目送她離去，直到她的身影融入夜色消失在拐角處。

    我回到了家，一進家門便再也強撐不住，一下軟了下來，連去看媽媽的力氣也一下被抽光了。我覺得我病了，病的有點不是時候，我這么窮，我還有那么多的事情要做，我哪有生病的時間和權(quán)力呀！

    我強撐著起來，與媽媽道過好后，躲進浴室里，把泡得發(fā)白發(fā)皺的腳從鞋子里抽出來，然后看著它，直到眼淚一顆一顆地無聲落到腳面上，我才回神。

    我病了，渾身只覺得冷，一陣一陣地冷，好似掉進了冷窟窿里，被凍住了一樣。

    我很郁悶，因為我明明有喝姜湯的，可是不知道為什么還會生??？我沒錢也沒時間生病，想強撐著起來，可是手腳卻是一點力氣都沒有，軟軟的像棉花一樣。

    我很難受，想著不能照顧媽媽，心里更是難愛，我叫著：“媽媽，媽媽，一會兒再起來給你做飯好不好……”

    可是媽媽卻沒有回應我。

    有水從眼眶里滑出來，卻是連擦去的力氣都沒有，于是就讓它那么流著，流出來了，我便不會害怕，至少證明這一刻，我還活著，我還能流淚。

    不知迷迷糊糊睡了多久，不知道在夢里掙扎了多久，不知道心里有多自責，也不知道那雙溫柔的手是什么時候出現(xiàn)在我的臉龐上，輕輕地撫著我的臉，帶著溫熱的氣息，讓我不由地朝他靠近，尋取著堅難時刻的一絲安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