太陽火球似的掛在頭上,鍥而不舍地將熱量傳給大地。
陸北貝覺得自己絕對是瘋了,熱得神志不清,才會在下午兩點,室外溫度突破34度的情況下,來還一本無關(guān)緊要的小說。
站在波斯特大廈的門口,陸北貝盡量將自己的身子向大廈門內(nèi)伸,注意著徐依是否到了。陸北貝明顯地感覺到現(xiàn)在自己絕對是一半是火焰一半是海水。
冷氣吹著后背,將浸著汗水的卡通T-shirt吹得無比妥帖,而前面從額頭到腳踝被熱氣蒸得冒煙。想完全退到大廈里,陸北貝開始翻背包掏眼睛,但是令她捶胸頓足仰天哀嚎的是,她將眼鏡忘在家中,自己250度的視力想在茫茫人海中辨認出纖細的徐依,那簡直是不可能的。
于是陸北貝認命地繼續(xù)在門口保持著詭異的姿勢,一動不動。
她覺得自己自虐傾向格外突出,好好的空調(diào)房不待,冰鎮(zhèn)的西瓜不吃,腦殘的偶像劇不看,居然非要千辛萬苦地來接受炎熱的考驗,為的就是還三本《盜墓筆記》。
陸北貝無比嘆服自己的勇氣,天不容我,何必生我!
破天氣預(yù)報昨天不是說今天只有28度的么?不是說今天會有雨的么?
現(xiàn)在這太陽比臉盆都大啊!天上一片云也沒有?。崟r預(yù)報說現(xiàn)在溫度飆到34度了??!
陸北貝只能說自己生不逢時。
從口袋里將手機拿出來,又折騰出一身汗,陸北貝瞄了一眼屏幕,14:14 。
要死,要死!
這是真的要熱死了。陸北貝隨后才反應(yīng)過來,革命的好戰(zhàn)友徐依同志已經(jīng)遲到14分鐘了,她已經(jīng)多在烈日下站了14分鐘了。
陸北貝恐怕已經(jīng)忍耐這溫度到了極限,撥通了徐依的電話。
“喂?貝貝呀,臨時有一個事,你再等我一會兒,我隨時到……”徐依聲音愉悅。
“小依……我快被曬成干兒了……”陸北貝盡量發(fā)出哽咽的聲音。
“乖啦,乖……你先到門里等我吧,我到了給你打電話?!?br />
“快……”陸北貝這次是真的哽咽了,因為從大廈里跑出來的一個小孩手中的冰淇淋,就那么精準(zhǔn)的“吧唧――”一聲掉到她的鞋面上,帆布鞋面上,手繪帆布鞋面上。
“好的好的……MUA……”徐依那廂輕快地撂了電話,留陸北貝一人在這邊欲哭無淚。
“哎呀,不好意思啊?!币粋€中年大嬸匆匆地道了一聲歉就抱起孩子走了。
陸北貝的一句輕飄飄的“沒關(guān)系”,無論如何都說不出口。
因為除了這雙帆布鞋,和那個人就真的沒關(guān)系了。
陸北貝從背包里掏出紙巾,不顧熾烈的陽光,蹲下身子,仿佛不敢用力般擦拭鞋上的冰淇淋,巧克力和草莓,棕黑色和粉紅色的糖汁,將彩虹圖案模糊得支離破碎。
有大滴大滴的汗珠順著臉頰流下,她全然不顧,只是覺得眼睛里澀得難受,心澀得生疼。
“嘿,呆鹿,撿錢呢?”一個爽朗的男生在陸北貝面前響起。
陸北貝迅速整理了心情,站起身,看向聲音的主人。
一米八三的高瘦身形,形象陽光,一看就是運動型男生。頭發(fā)還有略微的濕意,一身球衣。
“李傻子?你怎么在這?”陸北貝總是喜歡叫李樹禹“傻子”,她始終覺得這兩個字像是為他度身定制,且言簡意賅,簡單明了。
李樹禹已經(jīng)習(xí)以為常,就如他叫陸北貝“呆鹿”是一個道理,“大姐,你眼睛是擺設(shè)?。繘]看出來我是剛健完身下來???”
陸北貝撇撇嘴,十分不爽地對他翻了一個白眼。
“咦?你鞋剛掉進油漆桶了么?”李樹禹好像發(fā)現(xiàn)新大陸般假裝驚詫地諷刺道。
“要你管!”陸北貝忽然失去了和他平時插科打諢的興致,她覺得累了。
“你在這兒干嘛呀?天兒這么熱,也不到里面來站著?!崩顦溆砜闯隽岁懕必惖牟蛔咝?,轉(zhuǎn)移話題道。
“等徐依,”陸北貝說著拍了拍背包,“還書?!?br />
“得,您老慢等,我先回去了,午飯還沒吃呢,餓死了?!崩顦溆碚f完,沿著陰影向遠處走去。
陸北貝看他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中,低頭看了看腳上的鞋,大概這就是天意吧,陸北貝覺得是時候走出來了,畢竟已經(jīng)三年了,畢竟她就要離開了。
“All I hear is 3 2 1, The scream from the guns……”
陸北貝聽到包中的手機響了起來,心中一震。
什么時候換成了這個鈴聲?陸北貝覺得一切都是宿命,手繪帆布鞋和這首歌在同一個時段突兀地出現(xiàn),又凝和在一起,毫無違和感。
陸北貝愣了好一會兒,才想起去按接聽鍵。
“我馬上就到了……啊……還有30秒……”徐依的聲音響在耳畔,瞬間炎熱向剛剛將環(huán)境忽略的陸北貝襲來,熱風(fēng)吹得她想死,仿佛從天堂跌至地獄。
“你快點出現(xiàn)!”陸北貝覺得需要徐依的馬上出現(xiàn),才能拯救她于水深火熱之中。
“我到了,我看到你了……”徐依興奮地說。
陸北貝舉著電話朝四面看去,連徐依的影都沒看到,或許她真的近視到如此程度了么?
“我沒看到你啊,你在哪里?”陸北貝有些著急地說。
“車,車,在你正前方的公交車站邊上有輛黑色寶馬?!?br />
寶馬長什么樣……陸北貝十分想問,但是她覺得這是很丟人的一件事,她除了寶馬是“別摸我”之外,對此毫無所知。
陸北貝只能踮起腳尖朝公交車站望去,車站的左邊是一輛紅色計程車……呃……
“右邊,右邊……”徐依指示說。
陸北貝雖然還是沒找到,但是勇敢地朝公交車站的右面走去,果然,有一輛黑色轎車。大概剛剛是被一輛白色面包車擋住了視線。
陸北貝掛斷了電話,一邊朝黑色寶馬走去,一邊從背包里取出三本沉重的小說。頓時肩部一輕。
走近看到,徐依坐在副駕駛上,戴著一個碩大的墨鏡,遮住了大半張臉,但依舊可通過輪廓辨認出她精致的鼻子和下巴。
“貝貝,不好意思啊……遲到了……哪天賠罪,請你吃抹茶星冰樂……”徐依對著她熱情說著。
陸北貝將書遞給車內(nèi)的徐依,順帶看向坐在駕駛座上的男子。
和徐依戴著同款的墨鏡,同樣遮住的大半張臉,看不清相貌。
那個男子也看了一眼陸北貝。陸北貝覺得應(yīng)該向他打個招呼,不然會顯得她很沒有禮貌,于是我們果敢的陸北貝無比狗腿地對著車內(nèi)的男子笑著大聲說道:
“叔叔好!”
瞬間,陸北貝感覺到氣氛變得有些凝滯。
徐依急忙尷尬地擺擺手說:“不是,不是?!?br />
“啊?”陸北貝覺得自己現(xiàn)在是丈二的和尚摸不著頭腦,她記得徐依曾經(jīng)和她說過,徐爸爸很瘦,不像一般的中年男子會發(fā)福長將軍肚一類的。
難道那個不是徐依的爸爸?
不過徐依并沒有給陸北貝探究的機會。
“貝貝,我還有事,先走了哈……拜拜……”徐依說完,男子配合她最后一個“拜”字,絕塵而去。
陸北貝站在驕陽下,汗流浹背。
陸北貝甚至能看見那輛黑色寶馬車上空,懸著的一個大汗滴加三道黑線,或者還有一群烏鴉飛過……
陸北貝可以發(fā)誓她不是故意的……
太陽繼續(xù)持續(xù)加力,讓皮膚上已經(jīng)曬出紅點的陸北貝無暇顧及那男子的感受,解脫般地一溜煙地跑到最近的冰點店。
剛推開店門,一道冷風(fēng)襲來,冷氣將她團團包裹住,巨大的溫差使她不禁打了一個冷顫,隨即落座,在點餐單上迅速地打著勾。
將單子遞給服務(wù)員之后,百無聊賴地陸北貝四下顧盼,她已經(jīng)養(yǎng)成了沒事挖八卦的雞婆性格,只是一瞥,她便被釘住,再也移不開眼。
冰點店冷氣開得很足,刺眼的陽光透過玻璃窗的洗練變得異常柔和,輕輕地為窗邊秋千架上的一對男女鍍上一層金光。
女孩子笑得很甜美,穿著牛仔背帶短褲,稚氣清純。而她對面的男孩眉目俊朗,眼神中是汩汩的溫柔。
真是一對璧人。
美好得刺痛了陸北貝的雙眼。
是他。
那是他的女朋友么?笑得真甜,怕是自己無論如何也笑不出她那種感覺吧。
陸北貝抓緊了背包的肩帶。
“抹茶冰沙,紅豆雙皮奶。”服務(wù)員將冷飲甜點擺在陸北貝面前,剛好擋住她的視線,只是在那對情侶在她視線中消失的前一秒,她似乎看見他朝陸北貝的方向看過來。
陸北貝下意識地將自己挪近一叢椰子樹,隔絕視線。生怕他發(fā)現(xiàn)她。
陸北貝低頭看自己臟兮兮的帆布鞋,覺得今天真是值得紀(jì)念。
從口袋里取出手機,將來電鈴聲改換。再將界面調(diào)到文件,在《Cries In A Distance》上方手指懸了很久,就是按不下“刪除”。陸北貝想在心底狠狠地鄙視自己一番,不就是一首他唱過的歌么?有什么啊?
可是恰恰就是因為這是他唱的版本,低迷細致的聲線,她怕刪掉之后就再也聽不到了。陸北貝需要鎮(zhèn)定,于是她幾乎是一口將冰沙上的冰淇淋球吞掉,再一口氣吸光了抹茶冰碎。這次真的是,透心涼,心飛揚。
冰得陸北貝的食道和胃都被凍住。
其實這樣也好,陸北貝倒是希望自己的心連同這一切都被凍結(jié)在這一刻,她不再想他,最好是一瞬間將他遺忘。
但是,她永遠也左右不了時間和這個世界。就像是明明躲在椰子叢后的一方天地,卻看到一雙白色匡威囂張地出現(xiàn)在眼前。順著鞋腳踝腿直到臉,陸北貝覺得人生真是一出灑了狗血的八點檔。
“在這兒呢?”聲音和鈴聲里分毫不差,低迷細致。
陸北貝很克制地吸了一口氣,才佯裝淡然隨意地回答:“嗯,天太熱了。怎么……”陸北貝朝他身邊嬌小可愛的女孩看了一眼,“也在啊……”
第一章:叔叔好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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