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章 痛寫分手信

    三個月后。

    某天早上。

    蕭竹剛起床，就看到楊筱右手拿著牙刷，左手護住嘴巴，在洗面池邊不停嘔吐。

    “筱，怎么了？不舒服嗎？”

    “嗯，也不知道怎么了，最近老是這樣?！?br />
    “是不是晚上沒蓋好被子，把胃凍著了？”

    “有可能……”

    “哈哈哈，哼哼哼，你該不會是和國生……嗯哼？老實交代！”

    “鬼丫頭，瞎說什么啊，國生是那種人嗎？”

    “好好好，就你家國生正經(jīng)行了吧！我不說，我投降！”

    蕭竹一邊說著，楊筱早已聽不進去什么了。她的心頭一沉，雖然罵了蕭竹，但一種不祥的預(yù)感籠罩著整個空間，幾乎要把她凍住了，不得動彈。楊筱恍然大悟，已經(jīng)三個月沒來例假了，自己卻渾然不知，還一直以為是飲食不規(guī)律造成的不調(diào)。

    “蕭竹，有件事我想跟你說，你說的原因也許是真的?！?br />
    “筱，別開玩笑好不？我心臟承受不住啊親！”

    “我沒開玩笑，我認(rèn)真的?！?br />
    蕭竹看著楊筱皺緊的眉頭，心也不由得收緊了。微翹的嘴角也松了下來。

    “筱，怎么會！國生那個王八蛋，我去找他算帳，讓他負(fù)責(zé)！”

    “蕭竹別去，不是他！”

    “不是他？那是誰？筱，你平時不是這樣的，這到底是怎么了？別瞎我啊！”

    蕭竹眼睛睜得很大，不帶任何含義的眼神，讓楊筱很不自在，就像在夢中國生對自己的逼問一模一樣。不知不覺間，淚如雨下。

    “筱，別哭啊，也許不是呢？”

    楊筱一邊落淚，一邊用哽咽的聲音描述著她不肯回憶的一幕。此時，那壓抑很久的不安，那無助又無奈的事實，那無處傾訴的委屈，伴隨著淚水傾瀉而下。

    蕭竹是她現(xiàn)在唯一信得過的人，唯一的救命稻草。

    “那天！是那天！天啊，為什么不告訴我！如果當(dāng)時補救還來得及?！笔捴窳x憤填膺地拍案而起。

    楊筱早已泣不成聲，使勁搖著頭：“我不知道啊，不知道會變成這樣?！?br />
    “別擔(dān)心，別擔(dān)心，我們?nèi)メt(yī)院查下吧，確定是不是再說。”蕭竹坐下來，將楊筱的頭放在自己的肩膀上。

    楊筱使勁把頭埋進她的肩膀上，不敢再往下想。

    “我們?nèi)ツ膫€醫(yī)院看呀？校醫(yī)院嗎？”楊筱抬起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，讓人又憐又疼。

    “你傻啊，校醫(yī)院？你想被開除?。】隙ǖ绞欣锏囊患覌D科醫(yī)院啊?！?br />
    楊筱點了點頭。

    下午一點。

    蕭竹和楊筱已站在離學(xué)校最近的紫荊婦科醫(yī)院的門口。

    她們特意選了一個人比較少的時間點，生怕被認(rèn)識的人看到。

    蕭竹儼然已經(jīng)是一個大姐大了，她也挑起了男人的擔(dān)子，替楊筱掛號，約時間，定醫(yī)生。蕭竹覺得這時能幫楊筱的只有自己了。

    婦科門診一室。

    “姓名、年齡、癥狀！”一個中年婦人命令的口吻說道，看來這對醫(yī)生來講已是例行的問話了。

    “我叫楊筱，今年22歲，我……我兩個月沒有來月經(jīng)了，最近幾天早上起來感覺惡心想吐……”

    “有男朋友沒？”

    “有?！?br />
    “發(fā)生過關(guān)系沒？”

    “嗯?！?br />
    “多久沒來例假了？”

    “兩個多月?！?br />
    “都兩個月了！怎么現(xiàn)在才來看，現(xiàn)在的孩子啊，真是太不愛惜自己了。”

    “會不會是別的原因呀？”

    “看你這樣子，懷孕的可能性很大。自己在家里用試孕紙試了沒？”

    “沒有?！?br />
    “好吧，你先去做個B超吧。”

    蕭竹忙著去交錢，兩個人來到二樓盡頭的B超室。

    半個小時之后領(lǐng)取了報告單。

    子宮宮體增大，于宮腔內(nèi)可見一孕囊回聲，大小約：35x26mm，內(nèi)可見卵黃囊、胎芽及胎心管搏動。于右側(cè)附件區(qū)可見一大小約24x20mm無回聲區(qū)，壁過薄，內(nèi)透聲可，左側(cè)附件區(qū)未見明顯異常。

    “姑娘，你確實懷孕了，而且子宮壁過薄?！?br />
    楊筱一直低著頭，什么話也沒有說。

    “姑娘，你要還是不要呢？”

    “我……我想回去想一想?！?br />
    楊筱說著立刻起身，慌亂的離開了醫(yī)院。蕭竹隨后追了上去。“對不起啊醫(yī)生，我們先走了?！?br />
    兩人站在大街上，不知該往哪走。

    “對了，誰讓你那么誠實啊，姓名、年齡都講真實的。這都可以寫假的，把自己寫大一點呀，你呀你！”

    “沒想這么多?！?br />
    “你還記得《山楂樹之戀》里面有個女的不？她就是那樣，故意把頭發(fā)燙成卷的，當(dāng)時我看著還覺得搞笑呢?！?br />
    蕭竹頓時發(fā)現(xiàn)自己說錯了話，趕緊換了個話題。

    “你現(xiàn)在打算怎么辦呢？”

    “不知道”

    “哎……”

    喧鬧的街道，每個人都有著自己的心事。

    寂靜的寢室里，四下無聲。

    楊筱可以清楚地聽見每個人的呼吸，甚至磨牙和說著夢話。

    然而這夜黑的可怕，深不見底。似一個黑洞，要把她吸進去般。

    楊筱突然用手捂住耳朵，以為這樣所有的事都將被黑夜吞沒。

    該怎么辦？現(xiàn)在還是大四，如果留下來，我將面臨著退學(xué)的危險，國生一定會離開我，同學(xué)們一定會用異樣的眼光待我。而且孩子一生下來就沒有爸爸。不能要不能要，我有什么資格去養(yǎng)活一個孩子呢？

    “鈴鈴鈴鈴……”手機短促的鈴聲把她的思緒從黑暗中拉回。打開手機一看，蕭竹發(fā)來了一條簡訊。

    “筱，不管你做怎樣的決定，我都支持你。晚安親愛的！”

    凌晨一點，蕭竹還惦記著自己，這讓楊筱更加堅定了信心。不能失去這些重要的人們，我要打掉孩子。

    上午十點。

    紫荊醫(yī)院門口。

    楊筱和蕭竹站在門口徘徊，最后還是蕭竹心一橫，硬生生拽著楊筱的手就進去了。

    “醫(yī)生，我想好了，我決定做掉這個孩子。”

    “姑娘，上次問你的時候你走的匆忙，有些話沒跟你說?！?br />
    “醫(yī)生……什么時候可以做？”

    “姑娘，B超結(jié)果顯示，你子宮壁過薄，如果做人流，危險性很大?！?br />
    “什么意思？”

    “如果是一般的醫(yī)院，醫(yī)生為了賺些錢肯定會讓你做的。但我也為人父母，我得把實情跟你講清楚?！?br />
    “嗯?！?br />
    “人流本來就對人體有非常大的傷害，如果不注意還會造成將來不孕。以現(xiàn)在的醫(yī)療水平把孩子打掉一點問題也沒有。但不得不提醒你，你天生子宮壁過薄，如果再加上刮宮傷害，以后可能很難再懷孕了?！?br />
    楊筱只覺得腦袋一片空白。秋日的天氣雨中帶躁，讓人上火。

    “姑娘，你可要想清楚?！?br />
    楊筱再次想說想什么，卻感覺嘴巴上了鎖似的，想張張不開，也不知道該說些什么。

    “女人如果不能生孩子，就是人生最大的遺憾了。我的女兒也像你這么大了，閨女，你好好想想吧?！贬t(yī)生站起身來，手里拿著登記本，準(zhǔn)備出去忙些什么。

    “醫(yī)生，您別走，我決定留下這個孩子?！睏铙阋搽S著站起身來，緊跟著走上前去。

    醫(yī)生回過頭看著她，微笑著點了點頭，就好像在看著自己的孩子一樣。

    “筱，你真的決定了？這可不是開玩笑的！”

    兩人走在回學(xué)校的路上，這次的楊筱看上去反而輕松多了。

    “嗯，決定了?！?br />
    “那國生怎么辦？”

    “是我對不起他?！?br />
    “……”

    “事已至此，我也要為自己的行為負(fù)責(zé)了，我會離開這里，即使不知道該怎么生活下去。我會悄悄離開國生，你千萬不要告訴他事實的真像，永遠(yuǎn)不要?！?br />
    “可是……”

    “沒有可是了！我決定了?！?br />
    三天后。

    國生一個人坐在圖書館門口的草地上，他已經(jīng)三天聯(lián)系不上楊筱了，心里非常著急。他問遍了所有同學(xué)，大家都說一夜之間沒有了她的蹤跡。

    國生甚至跑到學(xué)校教務(wù)處打探情況，最詳細(xì)的就是知道楊筱辦了退學(xué)手續(xù)。最后實在沒有辦法。他只剩下最后一條線索。

    “你這么早就到了，不是約了三點半。”

    國生一抬頭看是蕭竹。

    “她去哪兒里了？她到底怎么了？楊筱她發(fā)生了什么事？”

    “我不是早就跟你說過了嗎？我不知道！我跟你一樣。再說你是她的男朋友好吧？你應(yīng)該比我清楚?！?br />
    “蕭竹，不要鬧了好嗎？你一定知道的。你們是好姐妹，趕緊告訴我好不好?！?br />
    “戴國生，你不要再找我問我了，很煩啊，你即使問我一百遍也是不知道?！?br />
    “好吧，我明白了，你放心，我一定會查出來的，一定會?！?br />
    “對了，這是在筱床上發(fā)現(xiàn)的，她走時候留下的?！笔捴襁f了一封信給他，封面寫著“國生收”。

    戴國生狠狠扯過信，轉(zhuǎn)頭離開。

    看著戴國生遠(yuǎn)去的背景，蕭竹心里一陣悲涼，為了自己的好姐妹，為了眼前這對即將天各一方的昔日戀人。

    “國生，對不起

    請原諒我的不辭而別

    不要遷怒于任何人

    一切都是我的錯

    今生無緣在一起

    是我今天錯過的遺憾

    但我希望你一定要幸?！?br />
    短短幾行字，國生找不到任何可以握住的訊息，仿佛楊筱鐵了心，本就做好了完全斷決聯(lián)系的準(zhǔn)備。故意不讓她找到任何蛛絲馬跡。

    楊筱悄悄地辦理完退學(xué)手續(xù)，這次甚至沒有找蕭竹幫忙。她覺得人總是要成長，而自己已經(jīng)選擇了這條路，即使跪著也要把它走完。

    楊筱換了手機號，離開了上大學(xué)的城市，甚至更改了那首最愛的手機鈴聲《甜甜的》，這個鈴聲從跟國生談戀愛開始就一直在用了，就像自己被愛的感覺一樣，那樣甜，那樣膩，讓死去的心無法疼痛，這是不是就是所謂的哀莫大于心死。

    回到家里，迎面而來的就是無休止的責(zé)怪和謾罵。一向以自己為驕傲的媽媽也說出了”不知羞恥”之類的話。這種話對于一向賢惠的母親是根本不可能說的，除非像楊筱犯了這樣讓母親難以承受的錯誤。

    楊筱從始至終一直沉默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