有血滴落到夏嫵的額間,她的腦海中一片空白,下意識地“啊”了一聲轉(zhuǎn)過身去,卻還未及看清身后的人,便被忽然扼住了喉嚨。
夏嫵眼前一花,下一瞬終于恢復(fù)了視覺,也終于將眼前的人看清――
蘇鳳卿的臉,以及眉眼間毫不掩飾的疏離與殺意。
夏嫵慌亂之中艱難地伸手抓住她的手腕,一邊掙扎著,一邊在他一雙墨的眸子中看著苦苦掙扎的自己,一時間只覺得心中生出了幾絲異樣,卻無論如何都沒有辦法用語言來形容那種異樣感。
“神……君……大人……”殘破的幾個字從喉間溢出,夏嫵萬分絕望地閉上眼,忽然感到前所未有的疲倦。
自她飛升以來,從未有過一刻的安寧。一次又一次的逃命,從未有過間斷的擔(dān)驚受怕,還有回回受傷時那無法言說的疼痛……
從仙變?yōu)槿巳苏D殺的女,從花團錦簇跌落到萬丈深淵,從此,安寧這二字同她再無瓜葛,甚至好好活著都成了一種奢望。
于是,一刻不停地,一直在逃逃逃……
可既然,逃開了這次追殺,要面對的依舊是追殺,那為什么,還要繼續(xù)逃呢……
如果……沒有下次……就好了……
那么……就讓這一次……成為結(jié)尾吧……
不知何時漸漸停止了掙扎,夏嫵的嘴角慢慢蕩開了笑意,雙手放開了少年手腕,慢慢垂了下去。
卻突然,只聽“噗”的一聲,扼在夏嫵脖子上的力道驀地一松,緊接著,大片粘稠而滿是腥味的液體噴到了她的臉上。
夏嫵一愣,還未睜開眼便聽到重物落地的一聲悶響――剛剛還渾身散發(fā)著冷意的藍衣少年,已經(jīng)噴出一口血來,暈了過去。
變故發(fā)生得太快,已經(jīng)完全超出了夏嫵所能夠理解的范疇,她僵直著身子站了很久,半晌仍未聽到什么動靜,才終于又敢慢慢睜開了眼睛,一低頭便看到個面慘白已經(jīng)暈過去的少年。
事實上,他方才與鳳凰打斗在一起的時候,已經(jīng)受了極重的傷,方才掐著她的脖子時,根本沒有辦法使出全力。不然,就看他殺掉鳳凰那招式的凌厲,這么長時間的僵持,夏嫵應(yīng)該早就斷氣了。
夏嫵長長地舒了一口氣,忽然就覺得方才她心中生出了要放棄的念頭,實在是太荒謬了――
既然好不容易活了下來,那怎么可以放棄呢。
這是她自己的生命,自己的人生啊。
夏嫵抹掉臉上的血,大口大口地呼吸著新鮮的空氣,半晌后,才慢慢靜下了心來,卻仍是覺得腦海之中一團亂。
她確然還在這云夢澤中,但是總覺得周圍的一切都變得不太一樣了,她變回了夏嫵,而蘇鳳卿也看起來年輕了很多,更重要的是看,他方才想殺她!
很遠的地方又有獸的聲音傳來,夏嫵一個激靈,頓時不敢再在此處停留,想了想,扶起了蘇鳳卿,一步一步踉蹌著離開此處向他處去了。
林中多猛獸,夏嫵還帶這個重傷的蘇鳳卿,不敢四處亂走,好在走了不遠,她就尋到了一棵的盤古木,樹心被天然掏空,大小正好能容兩人棲身。
夏嫵帶著蘇鳳卿躲到樹洞里,照顧他安頓下來,這才開始想一些事情。
她不知道在她睡著的那段時間里發(fā)生了什么事。蘇鳳卿顯然是把她丟在了云夢澤中,但是不知為何,她竟然在這里回到了她自己的,并且重新遇到了一個完全陌生的蘇鳳卿。
夏嫵看著在一旁沉沉睡去的少年,是蘇鳳卿的眉眼,但是卻明顯比蘇鳳卿稚了許多。倒像是……還沒有長大的蘇鳳卿。
忽的,夏嫵腦海中靈光一閃,想起司命曾說的蘇鳳卿的過往――
生于云夢澤,長居云夢澤,直到一場浩劫毀了這片水澤,他才出了林子,游遍三界,最終歸仙。
也就是說,她極有可能是,不小心來到了很多年前、還未經(jīng)歷浩劫的云夢澤!
可那場浩劫之后,漠漠水澤之中,只有蘇鳳卿一人活了下來。她如今回到了自己的中,已經(jīng)沒有了九嬰那樣頑強的生命力,所以說,她也會死在那場浩劫之中嗎?
以及,蘇鳳卿那個所謂的亡妻,也是他在云夢澤之中遇見的。也就是說,她還會見證著蘇鳳卿與他心上人生死相依的愛情嗎?
一時間,夏嫵的心情有點復(fù)雜。
蘇鳳卿傷得極重,夏嫵不敢?guī)еe處,只能陪著他待在樹洞里。
期間蘇鳳卿偶爾醒過來幾次,夏嫵急于要確定自己是否真的來到了很多年前的云夢澤,每次都急急地想問他些問題,然而他只是瞥了她一眼,含糊地喊了幾聲“水”,便又暈了過去。
雖然知道蘇鳳卿必然撐得過這一關(guān),但看著他這么虛弱的樣子,夏嫵到底不,便趁著正午陽光最強時,去附近的那條溪邊替他打點水來。
如此一直到了第三日,蘇鳳卿還是沒有醒來,夏嫵卻在溪邊遇上了一只鳳凰。
那是一只通體火紅的鳳凰,較之她先前見到的那只鳳凰是小了一些,但是那火一般的紅,已經(jīng)足夠震懾到夏嫵。
好在那只鳳凰并未清醒著,它將腦袋埋入頸間,睡的很熟。
夏嫵輕手輕腳地離開了溪畔,卻再沒了獨自出去尋找食物和水源的勇氣,只能在樹洞里守著蘇鳳卿。
她還記得前幾日蘇鳳卿掐著她脖子時眼中的殺意,對他多少懷著幾分忌憚,但也心知自己離了他,獨自在這林子里,必然也是死路一條。
然而她救下這個人,最主要的原因,還是因為他是蘇鳳卿。
夏嫵嘆了一口氣想,起初打定主意要去他是為了活命,但是到底……把自己栽進去了。
他們就一直那樣待到了第五日,蘇鳳卿的情況忽然急轉(zhuǎn)直下。他仍叨叨著要喝水,夏嫵沒什么辦法,想了半晌,終于下定了決心,以手為刃,在自己手心上劃出一道傷,擠出些血來放到他的嘴邊喂他喝下去。
她到底不再在九嬰的里了,身子的自愈能力不似從前,如此放了四五日血之后,便也撐不住地暈了過去。
再醒來時,夏嫵發(fā)現(xiàn)自己置身在一間小木屋中。
她睡在一張木板上,身上蓋著獸皮簡單縫制的被子,而蘇鳳卿坐在她的前,見她醒來,眼睛頓時亮了亮,一轉(zhuǎn)身跳下,去桌上捧來一只小小的竹筒給她。
夏嫵一愣,然后聞到了藥味。
蘇鳳卿捧著竹筒遞給她,言簡意賅地道:“喝。”
“……”
夏嫵明顯地感覺到,這個時候的蘇鳳卿已經(jīng)沒有了先前所見時的戾氣,他捧著竹筒遞給她時,眼中滿滿的都是真切與親近。
他看著她把竹筒里的要一飲而盡,然后似乎變得更加開心起來,眼中的光更加地亮了亮,接過竹筒放到桌子上,然后回到邊,先是了夏嫵的頭,然后抓著她的手,放到自己的心口上,又比劃了一些動作。
夏嫵:“???”
大抵是她臉上的茫然表現(xiàn)地太過茫然,蘇鳳卿皺了皺眉想了想,半晌后大概想到了一個極好的法子,粲然一笑,忽然俯來,在夏嫵的臉上親了一口。
他們在一起生活了很久之后,夏嫵才知道蘇鳳卿那日諸多舉動所要表達的意思。
他先前生活在云夢澤中,遇到的都是些兇悍的獸,初遇夏嫵時,只當(dāng)她也是一只長相奇特的獸,所以出手狠了點。但他后來在病中,雖是昏迷著,卻也稍稍能夠感知到夏嫵做的一些事情,那時才知道,夏嫵或許同那些獸不一樣,她并沒有惡意,甚至救了他的命。
所以她見到夏嫵醒來之后,格外激動,又是親又是的,其實是想說――
之前從來沒有人對他這么好,夏嫵對他做的那些事情,實在是太讓他感動了。
可惜當(dāng)時夏嫵并不懂,蘇鳳卿在她臉上“啪嗒”親了一口之后,她察覺到自己整個人都僵掉了。
她愣愣地看著蘇鳳卿,而少年尤不自知,一雙清澈的眸認真地看著她,目光灼灼。
很久之后,夏嫵才能反應(yīng)過來,但她還是急著要確定一些事情,于是小心翼翼地看著蘇鳳卿問道:“神君大人,我可不可以問你……幾個問題?”
蘇鳳卿聽不懂前面的“神君大人”,但是也明白了她的意思,又明顯感受到了她的害怕,想到一定是自己先前嚇到了她,于是沖她和善地一笑,又了她的腦袋,鄭重地點了點頭。
這實在是太過于詭異,夏嫵習(xí)慣了被蘇鳳卿欺負的日子,如今他待她如此的親厚,反而讓她覺得更加的緊張,但一想到蘇鳳卿如今這么乖,反而方便她確認一些事情,于是強迫自己靜下心來,問道:“現(xiàn)在是什么時候?”
蘇鳳卿看了看外頭初升的太陽,沒住地出了一個看白癡的眼神看著她:“清晨。”
“……”
夏嫵想了想,換了個問題:“你……如今多大了?”
蘇鳳卿側(cè)過腦袋,似乎是在思考,良久之后,卻是搖了搖頭,表示自己不知道。
“那……這里是云夢澤嗎?”
這次,蘇鳳卿立刻便搖了搖頭。夏嫵心中一驚,聽到他道:“是房子?!?br />
他說這話時,語氣十分的斬釘截鐵,甚至帶了點的感覺,仿佛自己回答了個多么了不起的問題。他一雙好看的眼睛看著她,滿臉都是“你快表揚我吧”。
夏嫵忽然覺得,人生真是太艱難。
但是她基本也可以確定,這就是很多年以前的云夢澤。她先時心中始終存疑,是怕有人冒充蘇鳳卿的樣子來騙她――雖然她也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好騙的,但畢竟比穿越的可信度來得高。
可如今看來,就算對方要騙她,也不至于變個……這樣“天真不諳世事”的蘇鳳卿來騙她。
而少年時的蘇鳳卿自出生起就長在云夢澤中,接觸的都是些兇狠的獸類,從沒什么人同他說說話,他表現(xiàn)成這個樣子,倒也還能讓人理解。
夏嫵想了想,最后問道:“你是誰?”
問完之后,她覺得自己問這個問題有點多余。
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,聽到她這個問題之后,蘇鳳卿原本面上的得意之退了下去,換上些困惑與茫然,想了半晌后,竟是又搖了搖頭。
夏嫵一愣,許久之后明白過來,大概是根本沒什么人叫過蘇鳳卿的名字,所以,他一直不知道自己叫什么。
看著眼前的少年,夏嫵忽然覺得有些心疼,想了想道:“你叫蘇鳳卿?!?
第十五章 你叫蘇鳳卿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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